“我只能教你们最基本的东西。最基本的,就是最难的。”在东方艺术中心举行的上海大师班上,著名小提琴家平夏斯·祖克曼开门见山地说。祖克曼是出生于以色列特拉维夫的音乐天才,11岁时被小提琴教父艾萨克·斯特恩(Isaac
Stern)发掘,前往纽约发展。他驰骋舞台40
年,与帕尔曼、巴伦博伊姆、阿什肯纳齐、杜普雷等一串“闪亮的名字”组成“黄金组合”。他录制过100
多张唱片,提名过21
次格莱美奖。如今,明星般的他拥有多重身份,除了站在台前的小提琴家、中提琴家和指挥家,还身兼着音乐教育家的重任。
10
年前,祖克曼以加拿大国家艺术中心交响乐团(National
Arts
CentreOrchestra,NACO)音乐总监的身份,设立了夏季音乐学院。该学院使得委内瑞拉著名的“音乐救助体系”在加拿大得以复制。到目前为止,他们已向孩子们无偿送出了5
万件乐器,这个数字在人烟稀少的加拿大实属不易。同时,学院下属的年轻艺术家课程、指挥家课程及作曲家课程,已经为来自34
个国家的581
位学员提供国际教员团队的悉心指导。作为远程教学的先行者,他十分推崇NACO
的Hexagon
宽带视频会议计划,并使用远程通讯软件iChat为学生上课。与此同时,祖克曼也兼任曼哈顿音乐学院祖克曼音乐乐器基金会(Pinchas
Zukerman
PerformanceProgram)音乐总监的职位。每个音乐季,家住渥太华的他都会飞去纽约,为那里的学生进行8
次大师班授课。2006年,祖克曼被选为“劳力士创艺推荐资助计划(Rolex
Mentor
and
Protégé
ArtsInitiative)”音乐系的首位器乐表演导师,并在之后的一年,对年轻的美国小提琴及中提琴演奏家大卫·艾伦·卡朋特(David
Aeron
Carpenter)进行艺术指导。
在接受专访时,祖克曼承认,目前而言,相比其它几个身份,言传身教的确更让他感兴趣。大师班上,祖克曼穿着随意的衬衫、T
恤,信步走上舞台的样子显得颇为“霸气”,一点看不出已入耳顺之年。祖克曼首先报出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管乐、钢琴的名字,让台下观众依次举手“认领”自己的专业,发现观众大多是琴童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祖克曼表示,他给大家讲解的是关于发出漂亮声音的科学知识,你所知的越多、越详尽,就越可能发出正确的声音。接着,他随意拉了一段琴,音量很大,声音又厚实,一下子把闹哄哄的观众震住了。谁知琴声刚落,大师便说:“拉琴的时候,你要想想银行卡,如果琴声漂亮,就会有许多人找你拉琴,这样的话,银行卡上的数字……”祖克曼的幽默,使得音乐厅里战战兢兢的气氛一下消散了。
“对任何乐器演奏者都一样,所有的问题都来自大脑。即便方法正确,要学会让左右半脑分别控制的双手协调起来,需要2-4
年时间。”祖克曼一边说,一边用双手重重地敲击自己两边的后脑勺,开玩笑道,“要是我们的大脑是由一部分组成的,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虽然祖克曼面带轻松的笑容,但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不可一世的天才,他的口头禅是“最恨庸才”。在大师班上,他可不是一个会让学生随便蒙混过关的老师,做他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必须足够出色。
第一位上台的中国学生名叫李泽宇,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小提琴专业的学生。年仅12
岁的他穿着黑衬衫,系着白领带,模样十分可爱。也许是因为紧张,他演奏《卡门幻想曲》时出现了多处走音,尤其是双音演奏的段落,然而琴声却始终充实饱满,节奏也颇为扎实。祖克曼一声不吭地坐在位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没什么表情,在曲子第二遍反复时,他突然让学生暂停演奏。接下来的一幕出人意外:祖克曼从位子上跳起来,走到学生旁,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屈下身子,把头凑到李泽宇跟前,轻轻地对他说:“你是个天才,你的琴音太美妙了,你的未来前途光明……”话音刚落,观众纷纷鼓起掌来,12
岁的小朋友倒是有些错愕。
在翻译的帮助下,祖克曼开始与李泽宇聊起天来,问他为什么喜欢《卡门》、是否了解曲目的背景、平时喜欢什么运动等等。也许是觉得李泽宇的身材过分单薄,祖克曼鼓励他多参加运动。在小李重新演奏前,祖克曼本打算解释下卡门是妓女的背景,可刚说出口,又收了回去,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哦,12
岁,知道这些太早了。”考虑到学生年纪尚小,祖克曼顺势编了个普通爱情故事。随后,他还载歌载舞来了一段弗拉明戈,示意小李通过想象,模仿出西班牙响板的声音。祖克曼拿起自己的琴,站在小李边上演示,还扶着小李的肘部,让他体会上弓及下弓时,手肘的转动。小李又反复拉了几遍,在老师的法眼中,每一遍都暴露出左右手的不同问题,比如左手揉弦幅度,右手跳弓技巧等等。对每个问题,祖克曼都为他设计了一套针对性的练习,并要求在他眼皮底下,由慢到快地反复练习。
原定的大师班只有一个半小时,在他不厌其烦地讲解时,台下的主办方不时提醒,还有两名学生需要演示,祖克曼却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时间,我可有得是。”虽然另两位14
岁及16
岁的中提琴学生没有被他惊呼为天才,但他仍耐心地听完演奏,为他们设计了针对性练习,并称赞了他们的演奏。
B=《外滩画报》
P=
平夏斯·祖克曼(Pinchas
Zukerman)
B:你每年会接触多少新学生?你是如何判断他们的天赋的?
P:算一下的话,单单在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大师班,每年就要接触到360
名新学生。其中有天赋的,我会与他们保持网上联络。比如小李,我就会留下他的email。至于辨认天才,很容易,看他的眼睛。天才的眼睛里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决心和勇气,那是一种本能的胆魄,去征服别人。任何成功的艺术家都有这东西,比如毕加索。小李就有这种东西,你感觉到他的琴音并非来自琴,而是来自这里(用拳头捶捶胸脯)。另外,他的手型非常漂亮。
B:你接触过的亚洲学生很多,他们通常的问题来自哪里?
P: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像今天这种公开授课过程中,要说的东西太多,很难面面俱到,我只能做出有限的解释和指示。令我很惊讶的是,亚洲学生的左手往往非常出色,尤其是,他们都能做到很轻松地揉弦,即便很小的孩子也一样,但在欧洲以及美洲,揉弦问题是普遍存在的,我记得我自己都是很大了以后才能游刃有余地揉弦。如果要说问题,那还是存在于理解音乐上,古典音乐在亚洲尚未成为一种常识或者传统。他们需要的是这些,但这急不来。
B:你总会鼓励学生去户外运动。你是否认为运动细胞的发展也会影响到演奏技巧?
P:是这样的。演奏乐器与从事运动项目一样,有正确的姿势,比如拉小提琴时,鼻尖必须正对琴头,而右手持弓的角度有四级,因为琴上就安了四根弦。这些金科玉律是每个演奏者都必须遵从的。另外,音乐与大脑存在着紧密的关系,我们重复练习的过程,就是反复让大脑熟悉控制手指的指令,所以演奏乐器是绝对可以减缓大脑衰老的。
B:就我所知,你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孩子,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你成为演奏大师,而我相信大多数琴童都是乖宝宝,你会提倡更多元的教育方法吗?
P:我想作为家长,我们应该鼓励孩子顺其自然地发展。每个人的个性不同,比如我就始终无法像海菲茨那样演奏,虽然我很希望那样。我觉得每个孩子都会在13-15
岁的时候遇到问题,这时候他们的心灵刚刚成长起来,有些孩子可能突然不爱学琴了,他的心思转向了。我自己的儿子25
年前就遭遇了这样的问题,当时他12
岁,这些我都经历过。如果孩子爱打球,就让他去打,爱练琴就练琴。每个人都需要经历这个阶段,我也不是一生出来就爱拉琴的。
B:能谈谈你在加拿大免费资助孩子学琴的那个体系吗?那听上去跟委内瑞拉的音乐教育系统很相似。
P:哦,发生在委内瑞拉的事情太伟大了,我从一开始就在那里。1975
年,我与何塞·阿布留博士以及另一个墨西哥音乐教授共同考察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音乐救助体系”实施初期,我还捐助过一部分钱,帮助他们将破旧的教堂改建成教室。
34
年来,这个计划完全改变了那个国家。我在加拿大做的事没有这么伟大,因为不存在一个拯救社会的概念,但10年来我们也总共捐出了5
万件乐器,组成了学生交响乐团。
B:正如你所说的,在安定祥和的国家,孩子们的生活有许多可能性,有电脑、有书籍,音乐只在他们生活中占据着一小部分,但在委内瑞拉,音乐是孩子的全部,从而投注了全部的热情。
P:那是不同的。在那里,人们被贫穷困扰,音乐是他们存活的方式,他们以此来换取面包,所以他们学习的欲望很强烈。但我想说的是,在你们国家,“文革”以后,同样有一股强烈而巨大的对艺术向往的力量破土而出,我的体会是,那就同以色列刚刚建国时那样,一种被压抑之后的激情。但是天才不可能一日成就,需要漫长地等待。
B:在你看来,当前的经济危机会对音乐市场造成怎样的影响?
P:影响一定是良性的。我们的资金流动是过剩了,每一年,人们都在拆除旧楼,去建造新的摩天大楼取而代之,这一切都太快了。而我对学生们的忠告就是:慢。只有慢,你才能体会到音乐内涵的美,只有放慢速度拉琴,才能发现问题。现在人们没钱买新房新车了,太好了,那就静下心来聆听古典音乐吧。
B:您是如何参与到“劳力士创艺资助计划”中的?
P:劳力士公司是一个具有相当价值标准的公司,如果你有幸去参观他们公司,就知道何为其所谓“恒动精神(Perpetual
Spirit)”,这与音乐中不懈追求完美是相通的。我加入这个计划已经有两年半了,这其实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当劳力士邀请我来中国时,我欣然答应了。在10
月,我们将回到中国,来这里选拔年轻的艺术家参加劳力士成就殿堂的艺术项目。我期待十月份时将会发生的事情。那时可不仅仅局限于小提琴了,将还会有中提琴,大提琴等等。届时,还会有一位非常伟大的双簧管演奏家被邀请来,他将会教导如何制造出更好的簧片。中国产的双簧管音色非常干涩,这样不行。你知道,单纯的演奏是不够的,你要有好的乐器。未得原作者授权严禁转载www.mt77.com任何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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